暑期档-100亿,一次产品思维的集中大溃败

作者 / 萧   萧

编辑 / 朱   婷

运营 / 狮子座

暑期档行将结束,今年的失败,而且是相比去年少了近100亿的重大失败,已经板上钉钉了。

为什么会这样失败?很多人怪导演、怪宣发、怪观众、怪环境……但都没说到点上。

笔者认为,这次失败,不能单从暑期档影片本身去找原因,注定它失败的种子,其实很早就已经埋下了。

这颗种子是什么?是产品化的思维,是流水线化的制作,是只想赚钱,是缺少诚意……以上种种,导致了“作业式电影”大量出现,让观众对影院意兴阑珊。

不能否认电影的商品属性,要回本,要赚钱。但它本身也是一个艺术品,是情感表达的浓缩,得让观众感觉到诚意,眼前一亮。

只顾前不顾后,或许短期内能赚到些收益,但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干,长期看就是在刨整个行业的根。

一、“作业式电影”带来的审美疲劳

“作业式电影”怎么定义?

先举个例子:《逆行人生》。

《逆行人生》上映前,遭遇了一些舆论危机,其中声音最大的一种评论是:“穷人花钱看富人拍穷人”。

只看字面,这种评论当然没道理,毕竟没几个导演比外卖小哥收入低。如果导演忽视底层,让穷人彻底消失在银幕上,也绝非好事。

但为什么这种评论依然得到了大范围支持?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,感知也是敏锐的,大家都发现了一个事实——这片子没诚意,纯是产品思维的产物。

很多方面,《逆行人生》都继承了《我不是药神》的衣钵,后者2018年大火后,又恰逢有关部门鼓励现实主义题材,引发群起效仿。时间久了,主创们就研究出了一种几乎稳赚不赔的操作手法:

首先,找一个选题,虚构或非虚构皆可;

然后,设计一下主人公形象,最好出身底层,家庭事业两不顺;

再然后,用三段式剧作法,让主人公面对一些挑战,思想上出现一些剧烈变化;

最后,主人公既成功改掉了性格缺陷,又为社会做出了贡献,主题得以升华(最好是大团圆结局);

过程中酌情添加喜剧元素,题材不够严肃就多点,题材够严肃就少点。

总结下来,这其实是种产品思维,而非电影思维——即先评估市场,再定制作品,而非反过来,从心底抒发一种强烈的情感去打动观众。

这样不好吗?没什么不好。事实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,电影界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导演自嗨,不对投资人负责。引入产品思维进行平衡,至少可以促进形成一种正向的商业循环。

问题是,这几年这类电影出现得也太太太太太太多了。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,弄出六七八九十,就纯属是在折磨观众,消耗观众对于走进电影院看电影这件事本身的热情。

随便举几个例子:今年的《热辣滚烫》《飞驰人生2》《我们一起摇太阳》《末路狂花钱》,去年的《热烈》《学爸》《八角笼中》《年会不能停》《保你平安》,2022年的《人生大事》《奇迹·笨小孩》……

严格来说,这些影片全都洗不掉“消费底层”的嫌疑:这段经济不好,知道你心里有压力,来,让哥/姐给你鼓鼓劲。

最后搞得路人一看海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:别鼓了,别鼓了,我保证好好打工/攒钱/减肥/治病/娶媳妇/孝敬父母还不行吗?

大鹏、贾冰、贾玲、王宝强们平常人缘好,观众不好说什么,而徐峥由于个人风评不佳,防御力偏弱,反噬全跑他身上去了。

接下来这样的影片会少一些吗?让我们看看……嗯?《水饺皇后》?

……

二、产品思维渗透电影圈,但定生死的还是创新

以上罗列的,是那些最明显、最直白的“现实主义产品”。事实上,把范围稍微打开一点,就会发现按市场潜在需求定选题的产品思维,已经悄然渗透进了几乎每一部电影中。

无论成绩好还是坏,都不免俗。

成绩好的,比如本次暑期档票房第一名和第二名,《抓娃娃》和《默杀》,都能一眼看出是先定选题,判断市场,再做延伸的例子。

《抓娃娃》选题定得很成功:“穷养”。往大了说,这个选题有关教育、有关高考、有关代沟,先天拥有能够辐射全国十四亿人的潜力。

这类选题以前不是没人尝试过,但基本都是苦大仇深的反思批判路线,让人看了难受。《抓娃娃》反其道而行之,用诙谐喜剧包裹严肃内核,让观众笑完了,又有种后脖子发凉的恐怖。

矛盾的表现手法,带来矛盾又新颖的感受,再加上沈腾马丽这对大荧幕观众缘最佳的沈马组合,拿下档期第一,意料之中。

《默杀》的成功则多少带点运气成分。选题定在校园霸凌,《当悲伤逆流成河》有过,《少年的你》也有过;手法上多重反转,近两年类似的悬疑片几乎有两位数之多。

赢在哪里?破局点在今年三月的邯郸初中生霸凌致死事件。该新闻过于极端,造成了大范围的心理郁结。观众移情到了影片中王传君饰演的父亲身上,长出了口恶气。

成绩中等的就是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和《走走停停》,两部影片内核一致:在外面打拼,成不成功都没关系,家里有人爱、有人照顾才是正经事。瞄准的是经济承压周期里,北上广深漂青年们柔软的内心。

叙事也几乎一致,都是散文诗式的拍法。严格来讲这不能算创新,是前几年萌芽式青春文学的回潮。但相比千篇一律的同行,又显得很不一样,遂用较小的投入,撬动了不错的回报。

成绩差的呢?除了《逆行人生》,就是《异人之下》了。

《异人之下》的立项过程大约是这样的:我这有个IP,粉丝群体大概多少,粉丝年龄在哪个范围……奇幻动作电影哪家强?拉个表看看,第一名,乌尔善,那就他了。

数据思维,市场思维,产品思维,都有了。就是没考虑过代沟怎么弥合,主创和IP之间有没有化学反应,漫画与电影之间的差异该怎么折中……最后的结果,就是漫画粉、剧集粉、路人全都莫名其妙,票房堪堪过亿。

综上可见,创新的有无,诚意的多寡,是决定一个项目生死的重要因素,除非运气好到爆棚。

再次强调一遍,拍电影为投资人的钱负责,是一种很崇高的职业精神,值得被鼓励。可多少要带点创新,不要一天到晚重复过去的手法。

跳出本次暑期档,拿港片来举例。前几年,影视圈整天慨叹港片已死,有没有道理?有。西装、打枪、卧底、贩毒、黑帮……不但死了,还都快成僵尸了。

但五一档的《九龙城寨之围城》为什么成了黑马?明明是很老套的黑帮兄弟情故事,演员阵容也没优势:洪金宝林峯早过气不知多久了;古天乐一介劳模,哪都站台,等于哪都没站台;至于什么伍允龙、刘俊谦,几个人认得是谁?

可观众之前没见过这么生猛的打法,影片又在武侠与现实、漫画与真人之间,成功找准了一个很微妙的平衡点。

就凭这么一点创新,硬是把局面又盘活了过来。

论产品思维,电影圈最好的产品经理,陈思诚第二,没人敢说第一。《唐探》系列,《误杀》系列,部部卖座,比当年“双周一成”都不落下风。

但这两年,就连陈思诚也在努力突破过去的窠臼,先拍了《三大队》,又在《解密》中辗转腾挪,努力在宏大叙事的同时,加入释梦、精神分析等各种元素,隐隐有向诺兰看齐的意思。

虽然最后票房表现一般,但这种努力无疑是值得肯定的。毕竟文艺界没有一招鲜吃遍天的道理。一种套路能流行几年,但也最多就是几年,再然后,必须求新求变。

这个工作只能自己来做。至于过去打下的IP,本身有观众基础,只差执行,交给下面小弟去办就好了。

如果一个事物,连开创它的祖师爷都抛弃了,只能说明它真的过时了。剩下的人再跟着学,纯属吃那啥都吃不上热乎的。这个暑期档的-100亿,就是一声硬梆梆又冷冰冰的警钟。

创新活,炒冷饭死。重要的事强调一百遍都不嫌多。

三、从《黑神话:悟空》想到的

最近,整个文娱界都在关注一款新的国产3A游戏——《黑神话:悟空》。在横扫一切,发售当天即回本的“天命人”面前,电影的风头完全被压了下去。

除开游戏主创团队疑似辱女带来的一系列负面舆情,《黑神话:悟空》成绩喜人,源于游戏科学团队多年的坚持,和“若一去不回,便一去不回”的决心。加上全社会从政府到资本,从玩家到路人的全方位支持,共同造就了这次成功。

其实能和《黑神话:悟空》对标的国产电影不是没有,还不止一部:《战狼2》《流浪地球》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都算。

这三部电影有个共同点:都是当时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的第一。

《战狼2》之前,中国人没有自己的战争英雄片,想看点战争大场面,只能去翻《第一滴血》《007》《碟中谍》《敢死队》……总之尽看外国人装逼了,好不容易来了个《集结号》之类的,还尽是些沉痛反思,一点都不扬眉吐气。

《流浪地球》之前,中国人没有自己的科幻片,观众言必称诺兰和詹姆斯·卡梅隆,“1991年的《终结者2》吊打整个国产影视圈”是彼时常见的论调。

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之前,没人相信国产动画片能够这么卖座,都觉得那是迪士尼、皮克斯的专利,压根没意识到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多么珍贵。

但就是有人不信邪,非得要打破成见。于是,就有了吴京砸钱、郭帆化缘、饺子十年磨一剑……

他们的勇敢,也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回报:56.94亿;46.87亿;50.35亿。

无论放到哪个行业,都是了不得的数字。

到这个水平上,票房只能作为参考,成功也早就不是钱可以衡量得了的了。

电影真的不如游戏吗?当然不是,两门艺术各有各的特点,属于平行线,不是东风压倒西风的关系。

但狭路相逢勇者胜。谁更愿意担风险,创造出更多的新东西,在某个具体的时间点上,就能分走消费者更多的注意力。

电影是一门生意,要为投资人负责,要关注市场和回报,这一点永远没有错。但电影同时也是一门艺术,电影人一定要有野心,有赌性,有从0到1的拼劲和创造性。

这种气魄,才是电影的终极魅力,也是所有艺术门类的魅力。

若是没有这股劲,只为赚个最大公约数的钱,又何必非得干这一行?去搞搞金融,做做生意,想必都不会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