业界奇扒：任天堂之困 因创新没落的创新工厂
【游民星空独家专稿 文/最后的防线】
在日本京都郊外，坐落着一栋其貌不扬的大楼，多年来这栋建筑一直是管理学者们膜拜的对象，因为大量商界神话曾围绕着它诞生。当对手一味强调游戏机的高性能时，这栋大楼的主人用普通的技术制造出畅销的产品；当对手将游戏变得越来越复杂时，它却提供了简单有趣的游戏体验，正是这些传奇经历，让任天堂一度雄踞游戏产业王者的宝座。
然而今年，社长岩田聪却失去了往日的底气，宛如被脱去了“皇帝的新装”，在几年前，大概还没有人想到，经历了漫长的神化之后，他的“百年老店”竟会如此落寞和困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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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任天堂而言，收入在2010年后的下滑几乎令其伤筋动骨。数据统计显示，过去几年，任天堂从未赚到一分钱，Wii U面对Xbox One和PS4的挑战销售表现更是一塌糊涂。由于日元汇率的持续走跌，它才勉强在今年的第二财务季度扭亏为盈，但对庞大的历史赤字而言，这点盈利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。
在今年的董事会上，社长岩田聪不得不亲自向股东和玩家致歉。然而，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，从创建开始，它便大力投入研发，提升游戏品质，管理人员兢兢业业，更重要的是，在由盛而衰的过程中，其管理层又没有什么重大失策。一切原因何在？为什么这个有着无懈可击管理的大企业反而会走向衰败？
“创新者的窘境”
早在2007年，管理学家克莱顿·克里斯蒂安森（Clayton Christensen）便提出过“创新者的窘境”，在针对游戏产业的分析中，他将业内的创新分成了两种类型，其一是“持续性创新”，它是一种连续不断的行为，就像是任天堂坚持推出的马里奥系列一样，其主角固然都是戴帽子的水管工，但不可否认，新作较旧作无论从玩法到画质都有巨大提升。大企业对此种创新既孜孜不倦又驾轻就熟，其中的每次进步既有路径可循，又总是包含着对传统的否定。至于“断裂式创新”就没有那么亲切了，它由主流市场之外的企业发起，从开始便志在颠覆市场，最终用简单产品满足了客户需要，还“顺带”给业界巨头带来了惨重损失。
《创新者的窘境》，有趣的是，其中一个重要案例分析的是索尼，但在游戏产业中，却是它的老对手任天堂最先尝到了“断裂式创新”的痛苦。
对任天堂而言，这个危险的敌人就是手游。过去几年，以iPhone和Android为平台的作品吸走了不少玩家。它们虽然与主机游戏在形式上迥异，但借助技术上的独辟蹊径，其体验完全称得上别具一格。更重要的是，它与现代通讯工具结合在了一起，与用户形成了密切的依存——于是，就像是生物学上的“物竞天择”一样，移动游戏与任天堂之间形成了惨烈的竞争。
对于这些年手游的崛起，掌门人岩田聪也颇为惊讶。
而在这场较量中，手游之所以最终能以小搏大，在于直击了消费者的需求核心。从技术角度，它当然是低端的，但它们却轻松且亲民；而任天堂的产品则象征着一个远去的时代，那些年，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享受游戏。
毫不奇怪，应运而生的手游很快占领了市场，它改变了玩家的消费倾向，进而完全改写了市场规则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主机巨头，它们面对潮流全然手足无措。事实上，在主机游戏产业的发展过程中，大多数变革都是按照特定的技术基础展开的，而任天堂的优势也建立在此之上，具体而言，就是按照既定游戏模式，不断提供新玩法和新体验。但随着消费者偏好变化，任天堂的这一优势开始荡然无存。
京都郊外的任天堂新总部。
情况危急。要想止血，就必须壮士断腕，然而由于历史惯性，许多补救措施其实毫无意义——大企业走得太远、调头也太难，变革的成本超出了固守的代价。以上两点结合起来，便构成了“创新者窘境”的本质。
此前，“断裂式创新”已在科技产业中多次充当兴风作浪的推手，IBM、康柏、希捷、诺基亚……这些业界巨头的衰落都受到了它的影响，那么，大企业是否有应对手段？历史告诉我们，答案通常是否定的。
突围求变vs坐困愁城
“断裂式创新”几乎不可预防，这不只是因为新兴力量崛起于草莽，天生难以被觉察；而且受经验主义的限制，大企业也经常对此视若无睹。在诞生之初，新产品一般是简陋的，而人们又习惯将新事物与成熟事物对比，两者高下立判；更重要的是，由于自身规模巨大，突然转变研发重心不仅会造成战略失衡，而且前途未卜——毕竟，新技术每天数以千计，没有人能确定其中哪种将在未来代表市场潮流。
因此，作为大企业管理者，他们短期内的合理决策自然是充继续挥资金和技术的优势，通过“持续性创新”挖掘主流产品的潜力，确保核心竞争力不动摇。事实上，任天堂并不抵触手机游戏，早在2009年，他们便寻求与诺基亚合作，但这一尝试最终取消，原因恰在于项目的盈利前景完全不明朗。
自然，任天堂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，辉煌的帝国如今已风光不再。过去两年，它的游戏业务江河日下，仅2013财年赤字就高达464亿日元。不仅如此，公众兴趣的转移还令整个市场缩水，在2013年，电视和掌机游戏只占日本游戏产业市值的25%。生存空间的狭窄更令大厂间的竞争日趋激烈残酷。
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点上，任天堂的反应却是如此波澜不惊—— “创新者窘境”的第二个问题也全在于此。
面对手游的蚕食，任天堂几乎什么也没有做。无论社长岩田聪还是元老宫本茂都透露出这样的想法：“在iPhone及iPad平台开发游戏是以赚钱为目的，但对任天堂来说，最值得珍惜的是软件的价值”或者是“做手游最近几年会过的很好，但是50年后任天堂就不行了”。显然，任天堂已到了思索如何跳出热锅的关口，这些言论让他们受到了强烈质疑。但他们并非对危机无动于衷，如果分析任天堂的发展史，我们就不难发现情况远比想象复杂。作为一家历史悠久的企业，它的另一重困境在于无论是否转轨，都很难有所突破，因为传统为它规定了一条路径，塑造了企业的营销模式——或许岩田聪和宫本茂已经意识到，正是这种不可抗拒的力量，令猝然转轨比墨守成规带来更大的损失。
任天堂开发的各种主机，它们在过去实际充当着企业的盈利支柱。
长期以来，任天堂恪守着“自产自销”的传统，它以不近人情的高傲，独自掌控着从研发到销售在内的整个商业流程。你要体验任天堂的游戏，好，它是独占的，请购买任天堂主机，于是优秀的软件能拉动硬件销售增长；同样，如果某款主机真不是你的菜，那么任天堂也失去了依靠游戏再捞一笔的可能。在两个相互关联的因素中，后者的影响无疑更重要：Wii U就是一个极好的案例，因为莫名其妙的双屏设计，《猎天使魔女2》的销售受到了波及。作为最终结果，“自产自销”又令任天堂的业绩格外极端化，它要么一往无前，要么萎靡不振，因为软件和硬件的销售是紧密捆绑的。
这种模式缔造了任天堂的神话，也间接诱发了此次的危机：2006年，任天堂的营收仅为5092亿日元，2007年，由于NDS和Wii的共同发力，其收入暴增至9665亿日元。然而，在2010年，情况急转直下，3DS和Wii U的冷清，使其2013财年的收入骤降至辉煌时期的50%。
任天堂主机销量走势，黄色为家用主机，蓝色为掌机，注意其在2009年后的急剧下滑。
从中可以看到过山车式的波动，它充当了危机的放大器和导火索。更重要的是，就像分析“创新者窘境”时描述的那样，这种模式更深刻的影响在于，它让企业中的一切成为不可变更的定式。如今，很多人错误地认为，任天堂的出路是将自己摆在一个变通的位置上，一面坚守主机业务不动摇，同时做好向其他平台迈进的准备。然而，如果在理解了经营模式之后，我们不难发现，这种论点完全建立在一个荒谬的假设之上：那就是只要任天堂登陆其它平台，就必定能取得成功。
手机游戏能成为任天堂的救命稻草吗？未必如此。
假如任天堂真的开始制作手机游戏，他们首先面临的是定价问题：如果定价过低，“钱景”必然不会理想，还不如进行相对稳健的地产和金融投资；如果定价高到15美元以上，单件产品的利润率确实将非常可观，但此举无疑和将《马里奥》价格提高到100美元一样疯狂——因为它超出了多数玩家的承受能力。更重要的是，它还将导致自身产品间的恶性竞争——毕竟，如果你能在手机上玩到《口袋妖怪》，又有谁会去掌机上再买一次？其唯一的结果就是用低利润产品（手机游戏）侵吞了高利润产品（主机游戏）的市场份额。
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，就目前来看，移植游戏的前景未必理想——它失去了先行者的优势，并且难免水土不服。在这个新市场上，任天堂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，同时对手已将利润的蛋糕瓜分。一个失败的例子是业界巨头索尼，他们的手机游戏如今已几乎无人过问。
而最重要的是，从本质看，转型意味着将任天堂的基业推倒重来，于是这不再是断臂求生，而更像是引刀自宫。迎合第三方意味着任天堂将放弃对命脉的控制，考虑到其利润的主要来源正是自主研发的硬件和软件，放弃了这两项业务或许才意味着总崩溃的开始。
任天堂登陆移动平台的困境在于，大量山寨作品已抢先将市场瓜分。
我们可以看到，这种困境绝非任天堂的失策引发，是1980年以来就确立的传统导致了这一切，没有这种传统，就没有任天堂，而当它定调时，又没有人能预见30年后发生的事。到这里，我们终于可以解答之前的问题，为何深陷困境的任天堂如此淡定？答案也许是，它早意识到努力无济于事。
同时，一些事实也证明了改革不过是徒劳，这些年来，任天堂不乏行动，但难免收效甚微。作为“蓝海战略”的信奉者，岩田聪再次祭出了多元化经营的法宝，新亮点包括诸如“在线健康监测系统”等匪夷所思的设备。同时，他们还许诺扶持独立游戏开发团队，并准备不再强制规定部分作品的独占授权，也不会要求独立游戏与其他平台同时发售。今年，《口袋妖怪》《超级玛丽》系列也在第三方平台登场。毫不奇怪，它们在市场上只激起了轻柔的回声。
从“任天堂”滑向“任地狱”？
戴着更重的镣铐，任天堂进退维谷。它始终在创新，不断拿出又创意和有诚意的作品，但它又无时无刻不深陷在历史的路径中——不是它愿意这样做或主动这样做，是历史的重担迫使它如此。
最后还是那个老生常谈，一路走下去的任天堂会有怎样的未来？可以肯定的说，它短期内会受到巨大的冲击，但考虑到其手中握有的现金和地产，这家百年老店还不会面临突如其来的死亡，而是一定会在未来慢慢衰退。
忧伤的马里奥。
同时，我们也必须承认，任天堂的局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凶险过，它并非跌倒，而是深陷在沼泽中央，至于希望正在传统的束缚下慢慢消失。手游是新的印钞机么？多元化是问题的突破口吗？独立游戏制作商能力挽狂澜吗？至少，对这三点，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，更遑论其它途径——它们都是被用来孤注一掷的骰子。不仅如此，骰子也是任天堂自身的写照，它本身不能决定什么，而更多是受到了莫测的命运摆布。
至于如何应对“断裂式创新”，管理学者们也面面相觑，他们只是认为，有两种策略可供任天堂参考：要么分割出较小的独立研发机构，然后利用这些机构充当侦察前哨，制造出新的“断裂式创新”；要么尽可能地扩大产品面，以赌徒的心态，猜测下一次潮流的来临。不过，遗憾的是，这些建议太灰白了，同时任天堂也太苍老了——无论灰白还是苍老，其可悲之处永远在于，在这些看似中性的形容词背后，总能让人觉出非常多的辛酸和痛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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